12月9日,成都女子周萍翻出一段视频,视频中孩子稚嫩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爸爸,加油!加油!”画面中,3名男子在湍急的水流中拼命挣扎翻滚,努力想摆脱漩涡,但最终却被急流吞噬。这是让周萍和另一位死者的妻子钟敏不堪回首的画面。

　　今年6月10日,几个成都家庭一次愉快的端午郊游,不幸演变成一场悲剧。在成都郫县安德镇全家大坝——朋友肖军、喻春祥乘坐的皮划艇被漩涡掀翻。为了营救两人,钟敏的丈夫于强、周萍的丈夫张正祥相继跳入水中,不幸的是,最终3人死亡,仅喻春祥1人生还。

　　半年过去了,周萍和钟敏二人一直奔忙着,希望自己的亡夫能得到见义勇为称号,以告慰家人,也让孩子能够摆脱心理阴影。近日,她们再次向地方综治部门提出申请。

　　A

　　一场意外

　　好友相约出游

　　两人意外落水

　　于强、张正祥还有另外三位都是“老成都”,彼此互为同学或好友,几家人孩子也差不多大。在一张20年前老照片上,几人搭着肩膀,意气风发。如今,这样的画面已是家人不敢触碰的记忆。

　　今年6月10日,端午节假期,当天中午,5个家庭到郫县全家大坝游玩。于强、张正祥、肖军一家三口齐出动,喻春祥、李谭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同行共13人。他们在河边喝茶、耍水,玩得很高兴。

　　天气炎热,河滩上乘凉玩水的人不少,有人乘着皮划艇,也有人套着大轮胎泡在水里纳凉,小朋友在河滩上玩水。

　　后来,肖军和喻春祥找到了一个旧的皮划艇,二人决定到坝口玩漂流。两人穿上救生衣,顺着河边往上游走,并顺利地从河坝上漂了一回。没想到,第二次漂流时,意外发生了。“皮划艇被坝下漩涡掀翻了,我们两个都落下去,当时肖军还能说话,好像一直在喊我‘注意’!”喻春祥难忘当时的场景。

　　两人下水施救

　　终被急流吞噬

　　喻春祥被漩涡吸住,在水中打了几个转。慌乱中再回头时,刚在身边的肖军已经看不到了,他心里有点慌,却无能为力。

　　突发意外时,于强、张正祥二人在下游喝茶纳凉。这个时段的细节,也是事后综治部门询问了解的重点。

　　按家属的描述,肖军二人去上游耍皮划艇时,在下游的于强、张正祥二人没参加,也不知情。险情是突然发生,于强、张正祥听到有人大喊,才赶紧跑往上游查看。

　　发现是肖军、喻春祥二人落水了,于强衣服裤子都没脱,第一个跳下水,想去救人。挣扎了10多分钟,喻春祥幸运地被急流推回岸边。而下水救人的于强和张正祥,因为漩涡力量很大,也遭遇险情,再加上之前落水的肖军,只见三人在翻滚的漩涡中拼命挣扎。

　　让人揪心的是,他们的小孩目睹了悲剧的全过程。站在岸边的孩子,看着自己的爸爸在水里拼命挣扎,只能拼命大喊:“爸爸,坚持住!爸爸,加油!加油!”这一幕岸边的围观者记录了下来。短短一两分钟时间,在孩子绝望的呼喊声中,三人时隐时现,慢慢失去力气,最终被急流吞噬。

　　于强和肖军被冲到大坝下游两三百米处,已经没了呼吸。于强12岁的儿子巍巍还给爸爸做了人工呼吸,但已于事无补。张正祥的遗体,直到5天后才找到。

　　B

　　一个理由

　　死者孩子变得沉默寡言

　　“我有太多心事,找不到人诉说”

　　一场意外,让几个孩子失去了父亲。

　　如今12岁的巍巍已经懂事,亲眼目睹自己最爱的爸爸遇难,对心理的打击是巨大的。

　　半年来,钟敏细心观察着儿子的情绪变化。有时候,儿子还在钟敏哭的时候安慰她:“妈,我是男子汉,这个家还有我。”她觉得儿子早早懂事了。但有一天夜里,她在儿子房间门口听到了微弱的哭泣声,才知道儿子想爸爸。她发现,爸爸曾经常带儿子去的地方,儿子已不愿再去。不久前,为了让巍巍更好地生活和学习,摆脱巨大的心理阴影,母子俩从青羊大道的家搬出,搬到一品天下的舅舅家居住。

　　和巍巍一样,张正祥12岁的儿子天天也变得沉默寡语,两个孩子不愿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爸爸遇难的事情。母亲周萍尝试着给天天聊天,“爸爸是为救人死的,不管别人怎么说,爸爸就是英雄。”天天听了,搓着手不说话。

　　在周萍眼里,天天一直特别坚强,直到11月6日,母子俩因为一些琐事发生了一次争吵。那天深夜23点57分,周萍被QQ提示吵醒,打开一看,竟然是天天给自己发来的一段话:“我觉得这五个月来我有太多心事,但是爸爸离开了我们,我找不到诉说对象,我能和你们分担这些心事。我想找一个时间向你好好诉说,让我发泄发泄。”

　　周萍号啕大哭,她说,这才意识到孩子承受的压力,比想象的大多了。

　　死者妻子担心孩子

　　“申请见义勇为,只为告慰家人”

　　于强的妻子钟敏有病在身。丈夫在世的时候,白天帮人采购进货,晚上做代驾,为这个家打拼。钟敏则常年给朋友做家政,每月收入2000余元。

　　意外发生后,于强大舅子钟小勇接受采访时说,姐夫热情孝顺,对整个家庭没话说。但钟小勇也有埋怨:“救人之前,该想想自己老婆娃娃啊,光想着救别人,现在家人怎么办?”

　　于强走后,家里失去顶梁柱。而最让钟敏担心的是巍巍,孩子不和伙伴说起自己爸爸的事情,在她看来,孩子还缺一个走出阴霾的理由。“孩子爸爸是为了救人而死的,如果孩子知道这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举动,对孩子来说是一份光荣。”

　　之后,钟敏和周萍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想为过世的丈夫争取一个见义勇为称号。“评见义勇为不为奖金,只为了告慰家人。最主要的是,想给孩子做个榜样,鼓励他。告诉孩子,爸爸是为了救人走的,他应该觉得骄傲,不要再有心理负担。”

　　C

　　一点争议

　　综治部门:

　　救“邀约”出游对象属于义务

　　无法认定见义勇为

　　华西都市报记者了解到,根据安德镇政府和死者家属的申报材料,当地综治部门在7月初给出了认定意见:认定于强、张正祥二人属于施救落水的同伴,组织召开见义勇为审核认定小组审核,最终认定——不属于见义勇为。

　　综治部门后来接待钟敏和周萍时,对此做了解释称,根据《四川省保护和奖励见义勇为条例》的规定,其中第二条:所称见义勇为,是指公民在履行特定义务以外,为保护国家、集体利益或他人人身、财产安全,不顾个人安危,同各种违法犯罪作斗争或者抢险救灾的行为。

　　而此案例是5个朋友家庭,属事先邀约,邀约就是一种“特定的义务”。因此,张正祥和于强下水救遇险的邀约对象,行为属于特定义务范围内。当时审核认定小组开会的时候,来自多部门的9个认定成员都一致认为,无法认定见义勇为。

　　死者家属:

　　还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记者查询了近年来见义勇为案例的相关报道发现,目前在全国范围内,对“见义勇为”如何界定尚无统一标准,各地都是按照地方性法规在认定。但在法理上,大多数地方法规都强调了“在履行特定义务以外”,但是“特定义务”概念比较模糊。

　　钟敏和周萍就觉得有点委屈,她们认为自己的丈夫虽然救的是熟人,但不是配偶、子女这样有监护责任的亲友,并没有法律或法理上的救助义务。周萍说:“朋友遇险时他们并不在场,他们没有共同从事危险行为,就没有救助义务。”因此,根据综治部门的建议,她们最近又提出复议申请。周萍表示,不管怎么样,她们还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华西都市报记者 李逢春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