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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漫长的进疆路,是今天的你们无法想象的。火车摇摇晃晃随走随停,从长沙到兰州足足用了30多天,到了兰州,下火车,转汽车,汽车又不知颠簸了多少个日夜。不管车里弥漫着什么样的味道和嘈杂,大家的眼神都透露着一种坚定,我想那种坚定是需要信念支撑的。
当然,出甘肃,穿戈壁,望着无边无际的荒凉,车里也会渐渐传来女孩子的哭泣声,也会有安静下来后带来的唏嘘声。那是人在大自然面前,流露出真实的恐惧感,也是西出阳关后的孤独和对未来日子的惶恐。
下了汽车后,我们又换上马或者骆驼,以致于现在口里人还以为新疆的交通工具是马和骆驼。
我在祖国的呼唤声中,新疆的需要声中,选择了中国的最西北,阿勒泰。
一年后的一个傍晚,西下的夕阳将整个阿勒泰的天空渲染的美轮美奂,那么美的天空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
当我看到她奶奶风尘仆仆的站在我面前时,目瞪口呆的我,被她紧紧的拥抱着。我甚至没有问她怎么说服父母、怎么爬山涉水来到我身边,其间,又忍受着怎样艰难的旅途,历尽了怎样内心的不安。我只知道,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跟她分开,用自己最美好的爱去呵护宠爱她。
至此,我们再也没分开过。
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不知撒下多少年轻人的浪漫和青春的热情,又不知留下多少开垦者的身躯和未完成的理想。”
“在她生命的最后两年中风了,她渐渐的忘记了很多过去的事,可从没忘记没有停止对我的爱。还如当年一样,喜欢坐在床边看我伏在桌前看书写字,喜欢睡前听我念诗讲故事,喜欢偷偷的看我做农活,喜欢听我吹口琴......在这两年里,我把我们几十年收藏的书整理出来,在自己家建了一个对整个园艺场开放的图书室,拥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图书室一直是她的愿望;我在我们的葡萄地前安置了一张椅子散步休息时为她吹口琴,椅子面向葡萄地,她就可以看我做农活了。这样的日子,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的爱情也就这样伴随着我们的一生,从一而终,大概就是如此。
刘歆奶奶去世后的那几天,孩子们担心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悲痛,会自寻短见,轮番的陪守在我身边。当时的痛苦是无法言表的,但也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勇敢快乐活着的信念。因为我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最爱的人,我每多活一天,她的生命就多延续一天,我们的爱就多存在一天。”爷爷伸手从椅子下的小挂袋中掏出一只锃亮的口琴。
这神奇的椅子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
“爷爷,要不让我给奶奶吹一曲,也算是献给我听过最朴实最勇敢最从一而终的爱情”,我真诚的望着爷爷。
我小心翼翼接过爷爷手中的口琴,忧郁地望着茫茫夜色下宁静的葡萄沟。
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口琴,吹起了熟悉的口琴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清脆的口琴声飘荡在绿洲的夜空,穿越生命,穿越风雨几十年,又回到爱情故事的最开始,一切都没有远离,一切都那么熟悉,即便有机会再选择一次人生,也会执迷不悔的说声“yesterdayoncemore”。
我听爷爷的安排,晚上去爷爷家睡。
爷爷嘱咐我先送刘歆回家,和叔叔阿姨说声,顺便带上自己的行李,他则坐在这等我一起回家。
送刘歆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低着头略有心思沉默的走着,身后传来爷爷吹响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多么美的夜晚。
在我不经意的抬头仰望星空间,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流星,流星”。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
“嗯,我在呢”。刘歆仍然低着头,轻声的回应道,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兴奋所在。
划过的流星,让我从爷爷的爱情故事联想到自身的爱情的愁绪里跳出来,欢喜的我像个小孩一样的雀跃。
刘歆一本正经的回应,让笑点低的我更觉有意思,我拍着她瘦小的肩膀,逗趣道,“刘歆,咱们一起看天上的流星吧”。
她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仰起头,指着夜空中一段狭长的类似于积云的物体,满有心思的说道,“看到那一条长长的薄如蝉翼的纱巾没,那就是天上的银河,也就是传说中牛郎和织女之间的距离,你说远么?”
“哦,这就是银河,这就是我小时候住在乡下,每晚学张衡数星星时见到的银河、每年七月七跟着大人寻找的鹊桥,不知不觉我都忘了。只知道内地城市的夜空早已被污染,人的心也被快节奏的生活污染到不再抬头仰望星空,偶尔抬头也会操心天上的银河是不是也被天庭污染了?牛郎和织女是不是每年也不会在这鹊桥上见面了?当然,不管他们见不见面,我们照样会过中国的情人节,因为商家不会放过任何节日的商机。那如果他们见面了,是不是也不再倾诉相思之苦,而是共同商讨治理银河污染?”我苦笑的嘟哝着。
“但是看到这里的银河,我想我是多虑了。”我轻松的吐了口气,捶了捶有点酸的脖子。
刘歆被我这一番话,逗得直乐。
“流星,快许愿。”又有一颗流星划过,我脱口而出。
相比较我的欣喜,刘歆倒是淡定多了,收起脸上的嘻笑,看着我意味深长的说道,“在这里,每晚都会有很多流星划过,只要坚守你内心的愿望,都会实现的,无需刻意许愿。”
“哦”。我虽自讨没趣,但内心还是很赞同她的说法。
快走到她家院子口,她有意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了下来。
走到我面前。
她的神情像似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白净的脸被憋的通红,可那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我迷惘的双眼,直勾勾的眼神不容我眼睛转移,持续了几秒,只听见她轻声道,“习文,我想我喜欢你了。”
说完,她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喜爱之情,我虽感意外,但终究知道该怎样面对眼前这张青涩的脸。
我一脸怜爱的看着她,温柔的摸着她的头,说,“小盆友,不管是不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产生了错觉,我都很开心并欣然接受一个善良的小妹妹对面前这个大哥哥单纯的喜欢,我相信这种单纯的喜欢,纯粹到不夹杂任何杂质。”
聪明的她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只听到她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于是,冲我呲牙咧嘴的做着鬼脸,“算你狠,老习同学,你竟然拒绝了我,赤裸裸的伤害了我的骄傲。不过,本姑娘原谅你的无知无畏。”
随后,自然的靠在我的臂弯,拽着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倔强的拖着我往家走。
我拿好旅行包,告别刘歆爸妈,小跑着回葡萄地。
新疆的夜本来黑的很晚,此时,应该已是内地的深夜了,我搀扶着爷爷往葡萄沟的另一头回爷爷家。
在交错的葡萄地路上走了大概五分钟,就到爷爷家了。
门院没上锁,爷爷轻轻推门而入,蜷缩在门后的一条老狗懒洋洋的爬起来,却焦急的用身子蹭着爷爷的腿,发出低吠声像是在撒娇,但对我的到来却不加理会,简直就是无视。
借着月光,我看见庭院的正中间有一棵大树,这棵大树枝繁叶茂,几乎可以遮盖大半个庭院,大树下摆放着两张懒人椅和一个小茶桌,庭院的两侧种植着高低不齐的花草。
当我用1.5的眼睛仔细观察这个类似于自己梦中的庭院时。
眼前的大树神奇到瞬间亮了,缠在树上的彩灯璀璨夺目,照亮了整个庭院,这种只有在童话里出现的情景,被还原到现实,虽那么美,我却感到如此不真实。
我回过头看爷爷,他靠在控制树灯开关的墙上,正一脸慈爱的抚摸着那条黑白相间的老狗。
“它叫娃娃,是只流浪狗,十年前我和刘歆奶奶把它从路边抱回来的时候,它还不及一只老鸭大,现在也老的。”爷爷叹息着,边摇头边起身。
娃娃又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回到门后趴着,继续打盹。
我跟随爷爷绕过庭院里摆放的各种木制的木马,有成年人坐的大木马,有小孩坐的小木马,有放在茶桌上仅供欣赏的微小木马,也有还未做成型的半成品等等;认真一观察,不仅木马的大小不一,而且神态各异,有的眺望远方,有的低头微笑,有的若有所思,有的神态庄重等等。
“刘歆奶奶最喜欢木马,恰巧我学过几年木工活。”爷爷总是能洞察我心里的疑惑。
爷爷打开室内的灯,顺手按下另一个灯光按钮关上庭院的灯,喃喃自语道,“环保节能无小事,尤其在这片戈壁上。”
北方的房屋布局总能给人产生错觉。从远处看房屋小到几乎不能住人,而一旦亲身走入室内才知道里面的宽敞度。
走进屋里,映入眼帘的是正前方的墙上挂的一幅被装裱好“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字画。
字画留名,刘逸寻。
我不懂书法,但我喜欢这句诗体现的超然气魄与无畏前行。
字画的下面有张长方形的老式木桌子,木桌子红色外衣的褪色与剥落在无声的昭示着它已上了年纪,也正因为它不年轻的年龄,给这座小书屋更添几分古色古香。
整个桌面上覆盖着一块大玻璃。
对于“玻璃压在桌面上”这种上世纪流行的产物,我是一点都不陌生,甚至很是怀念和内疚。
小时候每天放学后,玩累的我总趴在那样的办公桌上睡觉,等待下课的父亲一同回家。记忆里父亲那张办公桌的玻璃下压的都是我各种表情的照片和各种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收据单据。每次睡醒,我白嫩的左、右胳膊准会被办公桌上的玻璃印上一道不浅的印痕。
不知道当年的父亲发现过没,又或者发现了也如他教育我的“男孩子受点伤痛算什么。”
长大后,很多时候回想父爱的概念,就是当年在等待和父亲一起回家的时候。有时候自己醒来、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被父亲牵着回家,有时候故意装睡、趴在父亲的背上恶作剧的流口水在父亲的各种询问哼唱小故事中回家。
记忆中那时的我与那时的父亲有着说不完的话。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与父亲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少到两个人在家经常一天只说三句话“习文,吃早餐了”、“习文,吃中餐了”、“习文,吃晚餐了”,最甚的时候几乎到了“一山不能容两虎”的地步,叛逆期的我常常自嘲“儿子就是父亲上辈子的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