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青年报 薛雷 孙静自
地处“孤岛”的银屏村灾民聚集在临时帐篷里。摄影/特派记者郝羿
昨天进入鲁甸地震后的第三天,遇难者数字接近六百。本报特派灾区记者徒步穿越塌方区,分别进入到巧家、鲁甸两县仍处于“孤岛”状态的几个村庄。这场灾难让在外打工的游子们冒着危险纷纷赶回家乡加入救援,而从外赶来的部队也开始向这些孤岛挺进展开救援。
银屏村
塌方路段飞石不断
龙头山镇银屏村,位于震中西北方向约18公里处。由于地处深山,且道路被山体塌方阻断,造成救援进不去、伤员出不来的震后窘境,近乎成为一座孤岛。
“有伤员,快叫排长!”某摩步旅二营的一位战士背着一个16岁的孩子,从山上一路跑来。陡峭的山路加上负重,让这名战士不堪重负,在物资投放点之前就停了下来,换另一名战友继续背伤员前进。
从翠屏村到银屏村的山路上,一处山体塌方滚落下来的碎石满满地堆满了山路,而且在这条仅够一辆大车通行的山路上,从山脚到悬崖边,碎石形成了一个坡度,来去人员需要冒着跌落悬崖的危险翻越这座石山。这道障碍阻断了前往银屏村的道路,让前往银屏仅剩步行这种最原始的移动方式。
外界运送来的物资,最高只能运送到上述碎石堆前500米处。截至昨天,碎石塌方仍然没有结束,那个16岁负伤的孩子名叫张江,他就是在从银屏前往这个物资点时被滚落的山石砸伤的其中一员。一块飞石砸中了他的右后脑,鲜血淌了一路,染红了他的夹克和裤子。两名战士接力背负后,排长刘少华安排了一辆志愿者开来的面包车,将张江接往临近的翠屏村。那里有直升机停机坪,是这一区域的救灾中枢。
分散的救灾点
物资停放点距离银屏还有至少5公里的山路,且地形险峻难行。饶是如此,大批男性村民仍然背着背篓赶来,义务将一共200箱盒装方便面运送回村——他们把食品背到村里的指挥中心,在那里统一分配给该村的8000多名村民。
坐镇银屏指导救灾工作的工作组,由鲁甸县一位副县长带头。他告诉北青报记者:“银屏村下辖30个社,每个社有几户到几十户人家不等,不均匀地散布于龙头山镇西北部山区。即便在一个社,一对邻居也可能分别位于距离几百米的两座山头。这种分散、范围大的状况,对分配救灾物资的方法、伤员的收治都造成了极大困难。”
据介绍,目前在银屏从事救援的部队是某摩步旅的两个连,一共105人。这部分官兵是由直升机空降在临近的翠屏村,然后步行10公里山路抵达救灾地点的。而当他们散布开去各个社展开救援时却发现,在这段路途中消耗的体力往往比此前的那10公里要高许多。
吃上一顿饱饭
从会泽县一路赶回家里探望的肖永福,从龙头山镇徒步上山赶往银屏。他知道家里至今没有饮用水,所以背着满满一背包瓶装水赶路。在经过那段落石路段时,战士们负责指挥。“一个一个过,拉开距离!后面的人给前面的人望着山上的情况,要快走!”而手脚并用地爬过了前方的碎石山后,肖永福发现,铺满着滚落山石的路段一个接一个,似乎危险区永远也过不去。
昨天稍晚些时候,肖永福看着对面巧家县辖区的大山上发生的塌方惊呼。当时大量山石滑落,在山体上腾起了一阵烟尘。“不知道下面有没有人被砸到。”他说。
当肖永福最终抵达银屏村上妥乐社时,他惊讶地看到全社的人几乎都聚集到了一个房前,分享着大锅里的饭菜。“吃饭嘛!”乡亲们乐观地举起饭碗,有些兴高采烈。“大家情绪高涨有看到我回乡的原因,但也是大家终于在震后吃到了第一顿饱饭。”肖永福说。此前,村民们曾靠家里存的一点粮食,以及从废墟中刨出来的一点腊肉过活,“孩子们饿得怪叫”。
肖永福的大哥作为村里的五位代表之一,前天下午从村公社背回两袋大米。“大家个个狼吞虎咽,吃了顿饱饭,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位村民这样说。
据了解,这个村社在地震发生时大多数人都在山坡上收花椒,但还是有3人死亡、2人受伤,所有的土坯房全部倒塌,仅几座砖房留下了主体结构。村民们用编织袋和塑胶纸搭起临时帐篷,成为他们的临时住所。
红石岩村
巧家县包谷垴乡红石岩村,是一个沿山而建的偏僻村落。震后这里成为了全县最重灾区。截至昨晚,在全乡64人死亡的数字中,该村的死亡人数就占到了一多半(36人死亡,4人失踪)。
昨天,北京青年报记者跟随该村村民刘兴晏爬过一段碎石村路。他站在崖边驻了下足说:“再走一个小时就是我的家了。”此时下面是红石岩段的堰塞湖。
刘兴晏想起了在地震中遇难的女儿,眼球里的血丝,一条条很粗。地震发生时,他正在红河一处工地开车,8岁的芳芳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摘花椒。
刘兴晏所在的红石岩村,地薄路僻,缺水,贫困程度在当地出名。从一户人家走到另一家,可能要在山间爬上一个小时。家家户户都是土木结构的房屋,“太远,路又难走,要买一块砖,光运费就要几角钱。”
早些年,村里人多种包谷,收入不好时,糊口都是大问题。后来旱情加重,村民改种花椒。8月份,正是摘花椒的时节,地震前几分钟,芳芳同爷爷奶奶就在房子外面摘花椒。
她去年刚回来读小学,此前一直跟在爸爸身边。两岁半时,刘兴晏与妻子离婚,此后,他一直将孩子带在身边,去哪儿打工,孩子便跟到哪儿。芳芳是他在外打拼的希望。
去年到了上学年龄,孩子回到爷爷奶奶身边。因为牵挂孩子,刘兴晏今年已经回来了8次。地震前一天,他还与芳芳通过电话,当时孩子还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地震前两三分钟,芳芳有点累,回到屋里看电视。待她发现房屋摇晃,想要跑出来时,被土墙砸倒在门口处。
电话中听闻老家地震,孩子被砸,刘兴晏开车从红河赶回巧家县,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第二天中午,在救援人员帮助下,他刨出芳芳,孩子气息全无。记录当时情景的照片,还留在他手机中。“我唯一的希望都没了。”他痛苦地说。
芳芳下葬时,刘兴晏将能找出的孩子衣服全都在坟前烧掉,衣服都是他带孩子去昭通、鲁甸买的,有些衣服是崭新的,芳芳甚至还没来得及穿过。“她喜欢好看的衣服,我全都烧给她。”
到昨天,刘兴晏稍微恢复了情绪。全家人从倒塌的房屋中陆续扒拉出一些日用品、粮食还有腊肉。上午,他们还有了一顶帐篷,有了落脚地。此前,他们就睡在老屋旁边的水泥平台上,要获得救援物资及饮用水很难。
事实上,由于通往乡上的唯一村路还无法打通,物资无法进村,前两天大部分村民的情况都与刘家相似。部分村民转移到小学安置点,还有部分人就地守着自家倒塌的房屋,只能自救。救援人员的一瓶水、一盒泡面,都让他们格外感激。北青报记者还发现,震后重伤员被运出,伤轻的就留在山腰的医疗点。
昨天下午1时许,该村14岁少年吴世奎捂着脸,在伯伯陪伴下,爬过极险的碎石坡,出现在正在抢通的路段。他们已经徒步一个半小时,要到20多公里外的乡卫生院。在地震中,小吴额头、鼻子被砸出一道大口子,整个面部肿起来。进村医疗队只能简单处理,但伤情不见好转,他们决定自己出去寻求救助。了解到情况后,当地执勤的民警骑摩托车接力将孩子送去就医。
更多村民选择在村里等待政府救助。他们期待物资进来,期待堰塞湖的水赶紧退去,期待属于自己的房屋能够尽快建立起来。因为一场地震,让他们多年的努力化为废墟。(特派记者薛雷 孙静自云南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