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青年志愿者
“老黄,吃饭了!”晚上7时左右,当走访完贫困户的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保安乡平浪村第一书记黄加荣回到住处时,一名村干部喊他去吃晚饭。由于平时太忙,经常来不及做晚饭,黄加荣便向一名村干部交了伙食费,每晚在他家里吃。
“今天村里新来了一个大学生,跟你之前一样,也是来服务西部的。”吃饭时听到这句话,黄加荣顿了一下。2011年,毕业于吉林大学珠海学院的黄加荣参加西部计划,来到广西。如今,他已经在广西扎下根来,并且在今年初挂职平浪村第一书记。
15年来,一批又一批大学生志愿者奔赴西部,其中便有一支近3000人的广东大学生队伍。下文是受访一些广东西部计划志愿者,这些青年怀揣激情与奉献精神,离开大城市去到西部,曾迷茫过但没有乱了方向,遇到很多挑战和困难却有着一股韧劲、冲劲。他们为西部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也从中收获了成长。
西藏林芝志愿者参加植树活动
西藏or大城市
他们选择追随内心!
“两次来西部,家里人都不同意。”黄加荣有些许无奈。
去西部还是留在大城市?很多大学生志愿者和家人成了辩论双方,各持己见,“服务西部、奉献青春”与“在大城市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的论点展开碰撞。
“大三时,老师曾说要组织我们去西部支教,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成行。毕业时看到西部计划的宣传,便马上报了名。”黄加荣说,当时怀着一腔热情,想去西部走一走、看一看。
这份热情却被父母浇了冷水。“父母对我说:‘你好不容易读完大学,应该找一个好工作,在大城市安顿下来。’他们还说:‘西部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你真能吃得了大苦吗?’”黄加荣回忆。
面对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从小独立的黄加荣最终还是选择追随自己的内心。2014年,黄加荣再次回到广西,准备扎根。那一次,他依然没有经过父母的同意。
更多的大学生志愿者在去西部前还是说服了父母。
去年,有一次刷微博时,南方医科大学学生沈家琪看到了西部计划的宣传片,片中出现了一名在西藏基层卫生院服务的志愿者。“我一边听着她讲述故事,一边流眼泪。”感性的沈家琪说,当时就想着,自己也要像她一样,为西藏医疗卫生事业做些事情。而那时,她已经准备出国留学。得知小女儿的想法后,父母一致表示反对,父亲还为此几天没睡好觉,一见到她就唉声叹气。“他主要还是担心我的安全。”沈家琪说,“我就开玩笑说,出国您都放心,在国内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家琪还有个姐姐,她从国外留学回来后,目前在上海陆家嘴的一家金融机构工作,被父母视为妹妹的榜样。但让沈家琪感到意外的是,姐姐却十分支持她。“她对我说,既要去国外看一看,也要多在国内走一走,只有这样才能走出现在的小圈子,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西藏的信号不甚通畅,通过电话采访沈家琪时,经常中断。沈家琪说,平时和父母通话时也这样,每次信号中断,父亲就会赶紧重拨,十分紧张地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行,离家太远了”“那边的气候你不适应,东西也吃不惯”……韶关姑娘邵书琴也遭遇了同样的难题,她曾立志服务新疆,去西部实现个人价值。“但是,爸妈拗不过我,最后还是选择尊重我的想法。”
2014年服务期满后,邵书琴留在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师托云牧场。“天明又出发,再见许是四季后,祈健康喜乐,为今后更好聚首。”几天前,在探亲结束后,依依不舍的邵书琴在朋友圈写道。
2014年从广东工业大学毕业后,杜应斌放弃了年薪20万元的工作,参加西部计划。“当时做IT行业,早上天没亮就去上班,下班后要加班,天黑了才回家,基本上一整天看不到蓝天——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在杜应斌很小的时候,父亲出走,母亲也离家,从此他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供我上学读书,高中时,校长帮我申请了免学费,还得到过一位阿姨的资助,所以服务西部也是出于感恩。”他说,“奶奶跟我说,‘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我’。”
走的路越多,内心就越柔软
上个世纪90年代,当广东第一批援藏工作队到林芝时,从拉萨到林芝八一镇的路被称为“搓板路”,开车要十几个小时。如今,随着林拉公路通车,从拉萨到林芝的时间缩短至5个小时。在接受采访时,沈家琪乘坐的汽车正行驶在林拉公路上,此行的目的是去工布江达县调研卫生院建设情况。
去年到西藏后,沈家琪被分配到西藏自治区卫计委机关,并很快参与到协助国家医疗人才组团式援藏的工作中。初到机关,沈家琪就接到全区卫生人力统计的任务,能够很快上手工作,她感到很兴奋。
然而,这项工作并不容易。
“原本以为统计工作嘛,就是根据各市县镇报上来的花名册,录入系统就可以了。”沈家琪说。但是,此后她陆续遇到很多困难:工作量很大,而机关人手不够,只有包括她在内的两个人推进;下面的基层干部电脑使用能力有限,需要教他们如何使用统计系统;市里有时会突然断电,导致刚做好的数据全部丢失……沈家琪一度有些崩溃。
“但一想到那些遭受病痛的当地孩子们,我又原地‘满血复活’。”她说。
之前沈家琪随驻村工作队到日喀则市岗巴村,亲眼目睹村中很多孩子都患有不同的病症。其中,一名15岁的小男孩从小骨骼发育不良,只能蹲着走路;村中不少孩子都患有中耳炎,听力严重下降。“当时看了很心酸。”沈家琪说,卫生统计工作虽然烦琐,但意义很大,如果可以掌握这些数据,就可以精准地为这些村子引进医疗卫生人才。
现在这项工作还在推进中,但沈家琪表示,自己已经重装上阵,并且渐渐驾轻就熟。
西部计划是一项引才工程,目的之一是缓解西部的人才短缺现象。“大学生理念新、思维活、有冲劲,盘活了基层的工作力量。”广东省志愿者行动指导中心主任黄廉东说。
背上行囊,搭上班车,进山入村……这不是一名“驴友”的悠哉生活,而是党员志愿者黄加荣在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时的日常工作。山路不好走,有些道路没有硬底化,一下雨,鞋子、裤腿就沾满了泥巴。走村串户时,黄加荣看到了越来越多需要帮助的留守儿童。“走的路越多,内心就越柔软。”
此前,资助留守儿童的方式都是依靠外地工作的融水人捐赠,力量有限。黄加荣便思考,如何让资助从“输血式”变为“造血式”。彼时,他和另外两名志愿者一起,组建了广西炭火行动助学志愿者协会,专门帮扶留守儿童。
在黄加荣服务的融水,当地苗族妇女都会刺绣,但由于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苗绣的手艺渐渐被撂下。“能不能从苗绣入手,既能传承民族特色文化,又可以扶贫?”黄加荣脑海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说干就干。黄加荣找到当地苗绣的带头人,组织几十名绣娘,制作手工苗绣。随后,与当地的文化公司合作,将苗绣半成品改造成抱枕、手提包、背包等,销售出去。现在绣娘们月收入能达到2000多元,一些外地打工的苗族妇女也因此回到家乡。
“销售所得的一部分利润用于帮扶留守儿童。”黄加荣说,更重要的是孩子的家人回到身边,他们再也不用留守了。
为西部做它需要的事儿
几天前,杜应斌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初为人父。“感恩生活,感恩一切。”杜应斌说。
回到广州已经两年,娶妻生子,工作稳定,但杜应斌却时常想着回到西藏。“我有一个理想,那就是在西藏成立一家社工机构,提升当地的社工服务水平。”
18岁时,刚高考完的杜应斌独自来到西藏游玩,当他看到美丽的风景被乱丢的垃圾围绕时,觉得十分刺眼。后来作为志愿者来到林芝,杜应斌发起成立了一支环保队,平时除了到山里捡拾不可降解的垃圾外,还组织环保宣传活动,提升游客和当地群众的环保意识。两年服务期满后,杜应斌又自行留在西藏半年,筹备成立一家社工机构,最后因为注册问题没有成功。
如今,杜应斌在广州的一家公益组织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公益人。“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西藏,完成未竟的梦想。”
从IT到公益,西部计划帮助杜应斌确立了人生方向。“一些志愿者刚到西部时很迷茫,原因很多,比如跟之前想象的有落差、工作和专业不对口等。”黄廉东说,有些人因此会产生消极、抱怨情绪。
刚到托云牧场时,英语专业出身的邵书琴被分配到纪委和工会等部门。由于专业不对口,刚开始时她感到无从下手。但她认为,专业所学和工作需要有实际差距是常事,需要实践来弥补。
每天,邵书琴总是最早到办公室。“作为单位最年轻的新人,归档材料、复印文件,看似打杂,但能把小事做好才有机会担当大任。”她说。邵书琴的好学、踏实、细致,被领导和同事们看在眼里。
虽然邵书琴的商务英语在托云牧场没有用武之地,但突出的写作能力、口头表达能力和组织协调能力,让她很快胜任了工会业务和纪委办公室工作。她优异的工作表现赢得了上级纪委的肯定,多次被抽调参与下基层调研、检查考核、案件审理等工作。
她的身上有一股年轻人的韧劲。邵书琴说,刚到牧场服务的第二个月,她就承担了托云牧场小城镇建设现场观摩会的解说任务。“我对托云牧场综合情况很陌生,只能靠着一遍遍跑连队踩点、多背多问。”她说。最后,她只用短短两周时间,就把托云牧场的情况烂熟在心,出色地完成了解说任务。
如今,邵书琴已在牧场扎根,并成长为牧场资历最低、年纪最轻的纪委委员。
西部需要年轻人。黄加荣说,广西很多基层单位人员少,年轻人也少,从大学或者是沿海地区来的年轻人更少。被分配到基层单位的年轻人,很快成为骨干,在实践中迅速成长起来。
“其实,并不是我们要为西部做什么,而是西部需要我们做什么。”黄加荣说,“西部是一个展示个人的大舞台,只看你是否有心出力。”
对于黄加荣、杜应斌等人来说,工作分为八小时内与八小时外。“八小时内,是把单位分配的日常工作做好;八小时外,则是发挥自己的特长和余热,投身公益事业。”黄加荣说。
“除日常工作外,广东大学生志愿者还根据服务地需求,广泛开展助学助困、扶贫开发、环境保护等志愿服务项目,整合企业、公益基金会等社会资源,发展当地的公益慈善和志愿服务事业。”黄廉东说,这些都是他们留在西部的印记。
与当地人打成一片
托云牧场距离广东援助的喀什有100多公里,平时邵书琴很难与那里的志愿者相聚。“后来,广东同来的志愿者陆续换岗、离岗,最后托云只剩下我一个志愿者。”
不过,乐观热情的邵书琴早已与当地人“打成一片”。
“小丫头,你的舞蹈很棒!”“小丫头”是当地人对邵书琴的昵称。工作之余,她学习了一些柯族舞蹈,跳得像模像样。她还能用柯族语言与当地人进行日常交流。
高原缺氧、天气寒冷、紫外线强烈、饮食习惯不同……这些都是邵书琴所经历过的考验。因为天气干燥,她曾经常流鼻血。刚到牧场的那个冬天,她的手第一次生了冻疮。
“牧场学校的一个孩子从家里带来草药,敷在我红肿发紫的手上。”邵书琴说,还有一个孩子和她的妈妈送来酸奶疙瘩,说可以缓解由于蔬菜吃得少而引起的肠胃不适。当地人的关爱给了她力量,这个南方姑娘很快适应了环境,还学会了做馒头、拉面、抓饭,俨然一个“西北人”。
不少爱情也在西部萌发。邵书琴在牧场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他是一名特岗教师。“我们在这里无亲无故,白手起家,她从来没抱怨过。就是这种坚强、优秀、善良在吸引我吧。”这个身高一米八的甘肃小伙子深情地说。
15年来,不少广东大学生志愿者留在西部扎根。“广东来的大学生在天山南北、戈壁绿洲上立足岗位、进取奉献,不断充实着新疆基层干部力量。”新疆西部计划项目办的一名工作人员说。
由于放不下孩子们,黄加荣回到广西,考上公务员,在广西希望工程办公室工作。今年初,黄加荣被派到平浪村驻村。初次挂职村第一书记,这个年轻人感到肩上责任重大。
危房改造、低保数据,基础设施、产业发展……为掌握村里的情况,黄加荣经常探访贫困户,并通过乡镇部门了解村子的现状。虽然只挂职一年,但黄加荣还是为自己定下了目标:太阳能路灯实现全村覆盖;把村集体产业发展起来,进一步提高当地贫困户收入。他还把第一书记的5万元经费投入到路灯建设中。
“每当夜深人静时,就会想起在融水的日子,想到那些孩子们。”黄加荣说,炭火行动助学志愿者协会就像是自己的儿子一样,如今协会已经有了2名专职工作人员,所开展的项目也多次获奖。
“哥,快看,妈妈回来了!”妹妹激动地对哥哥李泽奇喊道。被黄加荣发起的苗绣项目吸引,李泽奇的妈妈从外地回到家里。
“妈妈,你这次不会再走了吧?”当看到妈妈点头后,李泽奇和妹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2016年,黄加荣和炭火行动助学志愿者协会的几个伙伴一起,以母子三人为原型,拍摄了公益微电影《小哥哥》,让无数人潸然泪下,这部短片后来获得团中央等单位主办的微电影大赛的二等奖。
“我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在西部的怀抱中成长。”黄加荣说,“相信西部的明天会更好,扎根西部的我们也会更好!”
来源 | 南方日报
编辑 | 罗海霞
设计 | 耿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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