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就想人生总得去一次大凉山。在微博上关注了好几个进过凉山的公益人,他们的文字和照片永远与众不同,那些孩子的眼神太过真实,直接重重打击心脏。
这次去成都,老黑电话里说,住在我们这边的旅馆吧,联系方便。但是夜色里,我发现自己走进的是一间佛寺。
老黑正忙着折腾去澳门的义卖摄影展,安排小裴带我进山。老黑从捐助冬衣里扯出一件给我,说看你穿的这个就不行,凉山这时节得冻坏人,这件借给你。总之我的普通行头都留在了成都,换上了厚棉服和大书包。
两眼一抹黑的我,习惯性地问去了住哪家村民家吗?吃啥?
“90后”的小裴是除了老黑之外唯一的专职员工。我采访了老黑一下午,他都很少说话,就这时候他笑了一下说:“没有得住,没有吃的。”
我惊了:“那你们平常是怎么在里头工作的?!”
小裴和老黑对视了一下,又笑:“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结果我就跟着这个看似不靠谱的这个组织上了去西昌的夜车。如何走的路程概述在稿子里,http://zqb.cyol.com/html/2012-03/30/nw.D110000zgqnb_20120330_2-08.htm,只是这点字完全描述不出我真正的感受——苦逼。
虽然工作以来也跑不少边穷地区,工地里摸爬滚打也没怕,也住过小黑旅馆,但是我依然被大凉山“不客气”地震撼了。
以下我引述一下没放进稿子里去的这个段子,是我亲眼所见,回到成都后成功恶心到了王鑫昕同学:
从西昌汽车站坐去往布拖县城的长途汽车,我很好奇,除了我们,乘客已经基本没有汉族人。彝族男人们脸色黝黑,穿着黑、蓝、白的“察尔瓦”厚斗篷,用彝语说笑着。我旁边座位上,彝族女子晃着银耳环,用桃红鲜绿的手织布裹着婴孩,手里还牵着另一个。
4小时颠簸的山路上,她的孩子吐了,满脸都是。彝族女子抹了一把孩子的脸,看看自己手上的黄色黏液,似乎相当发愁。
还没等我递过去纸巾,她弯下腰,开始舔婴儿的脸,把那些黄色的黏液,一点一点,都吃下去了……我一会转头看,她还在舔……
在布拖县城我们停留了两小时,因为当时我们准备包车,小裴提出捎村主任回家,以节省村主任的路费。这两小时我就看着一群群彝族男人围坐在马路边上,大中午就聚众喝啤酒。彝族女人则大都习惯性抱着一只活鸡走来走去……但是这里没有什么时间观念,最后只好放弃等村主任,坐长途车下到区里,再找小车。不料肯去那个偏远小村的面包车连一辆也没有!又狂风大作,只好和搭话我们的彝族老乡一起坐拖拉机。
至于最后的拖拉机过山车附赠黄土淋浴,那真是透心凉啊。我的白绒帽直接就黄了,还因为没及时捂脸,遭到了翻斗里彝族孩子的嘲笑。
那车真是像在发羊癫疯,最后实在颠得凉山常客小裴也难以忍受了,司机也表示不认路了。我们就下车背着行李徒步爬坡,高原湿地的夕阳真美,可是人真是不像个人了。
我第一个去的是拉牛老师家,看到他醉倒的情形,我们只好去了村主任家。
老黑已经告诉我村子的极度贫困,我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人畜同屋时还是……看到人烟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洗脸洗手。可是这里只有村主任家外头有个水龙头,家家户户没有厕所,更没有热水。连村主任家都没有拖拉机,真是很穷,但村主任妻子还煮了肉盛情款待。小裴催我吃点,表示礼貌,但我还是没有吃。无论是味道还是贫困都叫我难以下咽。直到离开前,我一共就吃了5个烤小土豆。
这时,拉牛老师晃悠悠地进门来了,他醒来后老伴告诉他了,他就来看我们。他坐下,我跟他比出大拇指,他极不赞成地“唉——!”了一声,比出小指头使劲晃着。
晚上怎么办?
我们搬出老黑存在村主任家的军绿铺盖,到村民活动室。而且活动室不负重望,晚上停电!只好拿电筒照,借微弱的光把六张桌子拼在一起,薄铺盖一摊,掏出两个睡袋,各自裹上N层大衣保暖。小裴说,“不要说村民家里没有多余的床,就算有,你也不要睡的。”的确,当老黑告诉我这里孩子剃了头,头壳上全是一层白色寄生虫卵以后,我知道这里的卫生实在是难以启齿。
大凉山算是眷顾我这趟的,总体阳光很好,晚上也没有冷到睡不着。虽然第二天我一条腿受寒几乎使不出力着地,但是山村星空真是我见过星星最多的,比贵州、湘西、陕北的山村夜空都多,星云比任何电脑美图都要璀璨。当然,夜里大风打得旗杆、窗户一直砰砰响,各种怪声还是有点吓人。
第二天走访了吉果老师,学生阿平额吉家和拉牛老师家,还和两任彝族书记聊了,我原本打算各给两位老师500元,跟老黑小裴商量。他们有些为难,这地方没见过这么多钱,成都义工一次给200元,老师都感激涕零顶礼膜拜了。如果我给500然后走了,以后他们可能会被嫌给的少。最后我决定给了老师一人200元,剩下的一人300元我回到成都交给了老黑放入教师援助基金,以后分次带给他们。当我把钱塞在拉牛老师手里时,拉牛老师一下“哦哦”叫起来,猛力往外推,坚决不要,拉扯了半天。吉果老师倒是很顺畅地收下了,还不停念叨要我们帮他们找支援。
下午1点,告别了收古村。我和拉牛老师拥抱的时候,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之前晚上想跟我们喝酒,但是他已经醉了,说来说去都是那两句话,小裴就婉拒了。他给小裴买了瓶啤酒,给我买了瓶酸奶。
我最后真的很想说声感谢他,感谢他的大半辈子,或者说点抚慰鼓励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说:“您多保重啊。”
坐上面包车往布拖县城走,被鸡、猪、牛、马、人各种生物挡路到没脾气。3点多赶到县城时去西昌的票已卖完,为赶已经买好的火车夜票,只好坐黑车继续往西昌跑,我还在拥挤弹跳着的车上努力睡一小会来着。现在回想起来,要是事故了,真是没处说理。
晚上9点上了车,我们买的是无座。因为小裴上错车厢,中间有一节封闭,他过不来。等到停靠在站,他赶过来,我一问车长果然没有卧铺了。我们在卧铺车厢窗边坐着等空铺。从晚上9点开始等,后来我熬不住了,就想了个办法,躺在两个翻下来的椅垫上,腿搁在巨大的登山包上,部分身体是悬空的。等到半夜两点车长喊有空铺,我才发现我居然很香地睡着了。
第三天一清早回到成都时,恍然两个世界。进去时人模人样精神抖擞,出来时人模鬼样,像讨了几个月饭的流浪汉,但是我心里某个地方似乎已有了什么改变。
就想寡言的小裴在出发前说的,“那个地方,实在糟糕,但去了一次,还想再去。”
PS.据说报道在微博上传播效果出乎意料滴好,咱们读者俱乐部围脖大发神威,邓飞、陈坤等都转了,很多人问怎么捐的,期待后续能够更多地帮上凉山的孩子和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