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春秋冬夏，明天又开始新的出发，请不要担心害怕，告别了青春的美丽童话，我们都已经长大……”如果你曾经毕业过，这首歌你一定唱过。那一年，我们一起毕业，一起对青春岁月告别，一起种下愿望等待开花。

　　“那一年，我们毕业了，在小纸条上写下心愿，装进瓶子里埋在同学家的院子里……我的心愿是：在新疆找个人嫁了，在城市和乡里各买一套房子，周末去乡下种种菜……”孙丽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依然可现希冀的光芒。

　　“真没想到自己可以叛变得如此之快”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孙丽倩。

　　这次见面来得很仓促。

　　周末一大早打开手机雪花般的信息纷至沓来，内容都是一个，孙丽倩来北京了，明天就回，希望我今天跟她见面。

　　看到信息，我立即给团中央青年志愿者工作部曾松亭副处长打去电话。然后火速赶到北航。

　　松亭向我引见丽倩。想起，2010年年底我在第八届中国青年志愿者优秀个人奖表彰会上见到的在台上发言的孙丽倩，还是有一些变化。

　　那时听她的发言，觉得如此遥远，不仅因为她来自新疆。

　　这么近地看她，明净的肌肤，温婉的脸庞，爽朗的笑声，就像邻家的妹妹一样亲切。

　　1984年出生的孙丽倩现在是新疆阿勒泰地区富蕴县二中的语文教师，6年前她是一名刚走出校门的“西部计划”志愿者。

　　孙丽倩是河北省石家庄市远郊县一个农村孩子，在去新疆支教之前，阿勒泰对丽倩来说只是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地理名词。

　　2006年孙丽倩毕业于石家庄学院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当年报名参加“西部计划”，按一般情况来说，她应该去云贵地区，直到要出发的一个星期前才知道自己被分到了新疆，支教一年。

　　与孙丽倩一起到阿勒泰的志愿者来自山东、河北一共11名。刚到阿勒泰时，所有志愿者基本都被安排在政府机关从事文秘工作。孙丽倩选择了学校，选择了到一个相对缺少老师的乡中学——切木尔切克乡寄宿制中学教书，成为一个有22名学生的初三语文老师。

　　切木尔切克乡交通不便捷，物资也不丰富，然而，却有着新疆特有的开阔、自然、美丽、舒适。

　　一向认为适应能力很差的丽倩“真没想到自己也可以叛变得如此之快”。不到两个月，新疆的酸奶子、奶疙瘩、羊肉等对她来说都已是不在话下了。我想一定是丽倩眼中的“绵绵的大山、整块整块的大大的石头、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傍晚西边天空里的彩霞、切木尔切克晚上满天的繁星以及在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银河，纯朴善良、调皮却又可爱的学生们”让丽倩“适应得如此之快，甚至无所谓过程……”

　　初到新疆，孙丽倩跟其他志愿者一样，经历过迷茫和困惑。但是，孙丽倩碰到的“王姐”让她从一个普通的志愿者完成了人生一次重要的成长。

　　“遇见了王姐，以前感觉离自己很遥远的‘捐资助学’原来也可以如此切近，通过自己的手给暂时处于困境中的孩子以力所能及的帮助原来是可以如此的简单朴素。”丽倩口中的“王姐”叫王晶冰，是麦田计划的发起人之一，现在在清华大学读博士后。因为王晶冰，丽倩与“麦田计划”结缘。通过丽倩，更多孩子得到了麦田的帮助，通过麦田，丽倩得到了滋养一生的财富。

　　通过王晶冰，孙丽倩结识了麦田，走进麦田，一起做起了麦田一线的走访工作，感受到莫凡、种子、叶子、小笨笨、麦农大哥、诺言、小彭老师等很多麦田志愿者的赤诚。丽倩是一个可爱的真诚的女孩儿，确如她说她有一颗傻傻的不够妒忌和功利的心。在“高人”面前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化整为零，她毫不掩饰地表露对王晶冰的尊重和感谢。“谢谢姐姐无比宽阔的平等，谢谢姐姐发自内心的真诚而有效的鼓励，因为‘西部计划’、因为新疆、因为姐姐我找到了最适合重塑自己的土壤和机会！我深信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一生难得再有第二次的！也因此我现在常觉得我是个幸运的孩子……”志愿者不仅可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还可以影响和带动更多的人，而志愿者与志愿者之间的友谊确是真正的志同道合和精神上的互相依赖与支撑。

　　志愿者往往被我们看做不一样的人，的确他们是一群不一样的人，而这群不一样的人，其实在做着平凡的事情，只是这平凡的事情我们往往视而不见或者不屑理会吧。

　　孙丽倩与王晶冰一起做麦田一线的走访工作，家访，走访教学点，资助学生，建图书室。如今，她们在全疆已经建了20间图书室。2011年开始与新疆师范大学合作，在和田县建立了四间麦田图书室，师范类学生支教半年到一年，争取早日覆盖全疆。但是在走访的过程中，孙丽倩发现，图书室的情况并不是很好，捐来的图书有的甚至没有开封，缺少管理，目前20间教学点的图书室的利用率不到50%。县上的图书馆利用率也比较低，一是因为学校不重视，没有人管理；二是因为学生读书的意识不强；三是客观情况，学生们早上十点半上课，一般都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到不了学校，要在家干农活儿如捡棉花，校长每天主要是维持教学秩序，让更多的孩子来到学校就是成功了。但是维汉双语版的图书特别受学生们欢迎。即使这样依然不能减少她们继续助学的热情和决心，孙丽倩说，只要有学生能看上几眼，能有学生受益就是好的。

　　孙丽倩的这份热情和坚持，也来自于社会上那么多爱心在涌动。麦田网站经常会发布需要资助孩子的信息，开展“一对一”资助，想要资助的人需要“抢”孩子，往往是孩子不够抢。小学、初中、高中，不同阶段，都可以资助，小学一年300元，初中一年400元，高中一年2000元，主要是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的费用。孙丽倩说，以前以为做好事和慈善是有钱人的事，不敢想自己也可以，现在是只要想做就能做。

　　“如果你有一天走出去了，这种生活将会是

　　你的财富；没有愿望或没有能力

　　走出去，这将是你一辈子的生活”

　　2007年7月，孙丽倩参加了自治区“特岗”教师招考。所谓“特岗”就是自治区根据新疆边远的各农村、城镇教师严重不足及分布不均匀等情况招收全国各地30岁以下的各大专、本科院校毕业的人员到边远的农村地区进行3年的农村支教活动。从网上报名到笔试、面试、资格审查、体检、公示到最后的岗前培训，在“热闹非凡、有惊无险”中，孙丽倩考入阿勒泰地区富蕴县喀拉通克乡一中。

　　这样的选择，完全是一种自然的选择，这份自然清澈得就像阿勒泰的蓝天，就像哈萨克族女孩儿的双眸。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儿，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就不能上了，那时候其他课程不学了，她只学语文，也许是因为语文老师是志愿者、叫孙丽倩。尽管如此，每次作业她都写得非常工整认真，工整认真得“让人流泪、震撼”。

　　她很内向，孙丽倩第一次跟她说话时她由于羞涩和激动竟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有很多这样的学生见了人总是很羞怯，不会主动表达自己，孙丽倩就鼓励学生写周记，把他们羞于说出来的话写在周记里。

　　他是个哈萨克族男孩儿，父母很早离异，一直跟奶奶一起生活。他是一个爱提问题的孩子：“老师，你们城里人都喝什么？都喜欢喝可乐是吗？”看孙丽倩在笑，便又说那是都喝“营养快线”？丽倩告诉他，“老师跟你一样不是城里人，但我知道城里人都喝水。”他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说：哎，那你说我跟城里人换换该多好……那天孙丽倩和班上的同学为他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他在周记中这样写道:

　　“今天，晚上，是星期四。晚上，我们上完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了，我和ML还有MYQ，我们方便去了，我们回来后老师她们把门关上了。我们拉门没人开。

　　“突然老师把门开开我们进去一看，黑板上写了‘乌拉孜别克生日快乐’我高兴坏了。我真的忘了9月21日是我的生日，但是我今天太高兴了，因为我在这14年中第一次过生日。

　　“ML说乌拉斯你怎么不问老师怎么不给你生日礼物呢？善良的老师说有礼物，给我一个好东西，我太喜欢了。老师说这是生日糖，你自己给大家一人一个，我就高兴地发给了他们。我想过生日真好。

　　“因为我从来没过过生日。一过九岁我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婚，直到现在我问爸爸数十次，他还是说不要问。我感到过生日真好。”

　　能让孩子开心，在一个集体里感到温暖，这也让孙丽倩非常开心。还有ML的周记也让孙丽倩欣慰：写的是星期天他们家跟邻居家一起干农活装苞米，给邻居家干活时他一直装得很慢，可人家给他们家装车时却十分卖力，这让他觉得很愧疚……孙丽倩为孩子能有这样的认识而开心！教育学生的过程让孙丽倩觉得自己也在不断地跟着他们成长，“很多我以前看得很局限和狭隘的问题随着对学生不断地指导和纠正于我自己也在不断地了然于胸”。这便是助人自助，这便是成长。

　　当地比较缺少双语老师，孙丽倩把学生当作自己的老师。语言交流上的困难一点点克服，饮食上也慢慢适应。现在孙丽倩讲，自己很习惯那里，习惯奶疙瘩、习惯夜不闭户、习惯哈萨克族妈妈的笑容、习惯去各家过民族节日。

　　除了教学，丽倩就是家访。在对孩子们的家访中，孙丽倩了解到他们的家庭也许都在过着一种并不轻松的生活，但是她开始觉得她没有权利也不再有曾经的“热情”去可怜甚至是去悲悯孩子及他们家庭的生活。她想对孩子们说：“如果你有一天走出去了，这种生活将会是你的财富；没有愿望或没有能力（知识）走出去，这就将是你一辈子的生活！”

　　选择在自己的手里，不是吗？

　　孙丽倩的选择对志愿者、对孩子们同样具有意义。

　　“这里天很宽，宽得我找不到自己”

　　“前天母亲很兴奋地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不用担心了！原来是哥哥往家打电话了，哥哥说要发工资了，要给她买一件羽绒服！母亲说不用他买，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但从电话里可以听出来母亲很高兴！从母亲的喜悦里我感受着家的温暖……”

　　阿勒泰的雪让丽倩想起了小时候下雪的情景：“父亲穿着军绿色的棉大衣，我被揣在那大衣下的父亲的怀里。细细的雪花偶尔会透过大衣的缝隙漏在我的脸上、脖子里，我会被它突袭的凉意挠得忍不住在父亲的怀里咯咯地笑……”

　　孙丽倩，想家。

　　王晶冰志愿服务结束离开了，那天晚上，她“带着一身的疲惫终于回到了心目中的家，却突然发现已没有了‘家’:一张毯子，一张褥子，睡了一晚沙发”。

　　中秋节那天朋友J来看她，并掏心窝子说了这番话“上次来你们这儿可能因为时间短还不觉得怎么差，今天才觉得，哎……过的什么日子”。这话惹得丽倩的眼泪出来了。她知道“要是妈妈看见了会哭死的”。那一刻她在问自己：我选择的初衷是什么？我选择时的心态是什么？我这样做又到底为了什么？我的方向在哪里？

　　最近几年想回家的思想斗争一直在困扰着丽倩，毕竟父母年龄大了，哥哥嫂子不在身边；毕竟自己的年纪也大了，要租房，要恋爱，要成家；毕竟每年春节回家太难了，为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而痛苦；毕竟河北离新疆太远了，从前火车要三天三夜，现在也有31个小时。那年春节回家，没有座位，第一天坚决不睡，第二天坚持不住了，就像其他人一样在座位底下铺上塑料布睡。每次坐火车，不敢吃不敢喝，怕上厕所，腿肿了；毕竟工资还不到2 000元，新疆消费比较高；毕竟从阿勒泰到乌鲁木齐汽车都要12个小时，火车也才通不久。毕竟还有很多很多……然而如此坚硬的现实问题，却在孩子们的火热中化成水……

　　“中秋节的晚上是跟学生一起过的。还好只有8个孩子，J拿来了5个月饼，晚上全部拿到了班里，还有前几天L送来的苹果和橘子，正好还够一人一个。今天孩子们都很高兴，应该是在他们下午放学时便布置起了班里的黑板。当我晚自习拎着月饼、苹果和橘子走进教室的时候差点眼泪没掉下来！后面的黑板上大大地写着：老师回不成家，没事，我们都是您的亲人！”

　　孙丽倩说自己也许注定是离不开了，一回到老家，就突然间很想念阿勒泰。仔细辨认一下应该是真正的想念那个地方，不是因为某个人，不是因为某件事！单纯地喜欢而已！

　　这种单纯的喜欢是圣洁的，是纯粹的，也会是牢固和持久的。

　　丽倩说，五六年的积累，五六年的感情，最美好最丰富的记忆特别是支教一年的经历“足以丰富和填充二十几年来的空白”。

　　孙丽倩在阿勒泰地区富蕴县喀拉通克乡一中的特岗教师岗位上工作了三年以后，2010年三月末到新疆教育学院进修，今年三月丽倩回到特岗定编学校——富蕴县第二初级中学，任五年级班主任，教语文和品德。

　　那里的情况与我了解的大多数西部地区教育情况相似，一是很多课程开不了，二是教学基本靠志愿者，三是不断变换老师。但是新疆的情况让我欣慰的是，当地的政策很宽松，越来越多的志愿者有留在当地的机会，比如考公务员，比如考教师岗。

　　孙丽倩是一个既波澜不惊又楚楚动人的女孩儿。她说自己的大学生活并不丰富，没有机会完成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没有完成一个女生由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没有一个80后应有的时尚和个性，在学业的一个相对制高点上甚至没有交到一个可以达到灵魂沟通的朋友……甚至没有拿到过一等奖学金。但是，练习过毛笔字的艺术楼、厚重的图书馆、亲切的教学楼里留下了她很多很多当时的心情，很多很多细小却温馨的回忆。最有收获的也许就是大学里遇到的几个老师以及从老师那里聆听到的知识和受到的观念上的震撼。

　　那种震撼让她的心不再“安分”，她觉得人应该还有更好的、更美的、不一样的生活。但那种生活是什么她也不明白，她只知道她不能就此停下脚步，不能甘于一种现状。她的脚步跟着不安分的心一直在走，这一路上收获如诚挚的导师一般助她进步成长的朋友；在物质条件并不丰富优越的时候收获丰富、纯粹的快乐；在遥远开阔的地方体会真正的心的放松。

　　但是每每妈妈打来电话，念叨着一起长大、上大学、毕业的女同学要结婚了的时候，丽倩心里知道，妈妈最担心她的是什么？ “这里天很宽，宽得我找不到自己”，但是丽倩依然执著地在新疆广袤的天空中实现着“自我的挖掘和完善”，并乐此不疲。

　　听到这，我的心被拉扯了一下。

　　但是丽倩一个温暖的故事，让我的心又明亮起来。

　　那次在回家的火车上，丽倩碰到了一个河北老乡，同样是在新疆的“西部计划”志愿者，并且通过公务员考试留在了当地。引起丽倩注意的是，他身边偎着一个漂亮的哈萨克族女孩儿。那是他的妻子，他们因为爱情最终感动双方父母走到一起。

　　与丽倩分开时，我想起她离开家乡到新疆支教之前的那个小小心愿，我在心里祝福她：丽倩，你的梦想一定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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